"杵那儿干什么？没看见暮暮的水杯空了？"
茶几上那个印着小恐龙的吸管杯，是李光辉特意托人从国外带回来的……
据说符合什么"人体工学"，能预防孩子牙齿畸形。
李岩松还记得，自己小时候用的就是搪瓷缸子，摔瘪了都没人管。
厨房里，母亲正小心翼翼地，用食物秤称量暮暮的辅食配料，电子屏上显示着精确到克的数值。
窗台上，整齐排列着五六个保温壶，每个壶身上都贴着便签：
【09:00 温水】
【11:30 鲜榨梨汁（去皮）】
【15:00 益生菌冲剂（375°c）】
全是老爷子的笔迹。
"你爸现在……比当年制定作战计划还仔细。"
母亲压低了声音，眼角笑出细纹，
"昨晚上，他非说暮暮最近的体重没怎么增长，连夜视频连线了军医大的儿科教授"
李岩松望向客厅。
暮暮不知道什么时候，已经趴在李光辉肩头睡着了。
老爷子像捧易碎品似的，托着孩子的后背，连起身的动作都放慢了三倍速，完全看不出，这是曾经带着枪伤还能冲锋的硬汉。
李岩松连忙，伸手去接孩子。
"轻点，别吵醒孩子。"
李光辉小声说，皱眉的样子和当年在指挥部如出一辙，只是怀里抱着的不再是武器，而是印着卡通图案的绒毯，
"刚睡着。"
暮暮在梦里咂了咂嘴，无意识地嘟囔：
"爷爷"
李光辉立刻僵住不动了，连呼吸都屏住，就好像怀里抱着的，不是一个两岁的孩子，而是什么精密仪器。
他保持着半弯腰的姿势，后背绷得笔直，连衣料摩擦的沙沙声都刻意放轻，生怕惊扰了孩子的睡梦。
直到确认，暮暮的呼吸重新变得均匀绵长，老爷子才缓缓直起腰。
用当年拆弹时的谨慎动作，一手托着孩子的后颈，一手扶着腰，像移交什么重要战略物资似的，准备把暮暮交到李岩松手里。
"抱稳了。"
他压低声音下令，眼神却还黏在孙子的小脸上，
"托住后脑勺，对，这只手放这里"
李岩松刚调整好姿势，暮暮突然在梦中抽动了一下。
老爷子的动作飞快，一瞬间就把孩子抢了回来。
"算了，我来。"
他头也不回地往楼上走，鞋子踩在楼梯上愣是没发出一点声响。
李岩松站在原地，看着父亲佝偻着背的背影……
那个曾经站得笔直的司令员，此刻却因为一个小不点的梦呓，心甘情愿的弯下了腰。
10分钟后，李光辉终于从儿童房出来，关门时还特意用掌心抵住门锁，确保"咔嗒"声轻不可闻。
看到杵在门口的儿子，他皱了皱眉：
"来书房一趟。"
楼下书房里，老爷子掏出手机调出监控。
画面中的暮暮睡得小脸通红，一只小手还抱着毛绒玩具。
监控里的暮暮，突然翻了个身。老爷子"腾"地站起来就要往楼上冲，被李岩松一把拦住。
"爸，你太紧张了"
"你懂什么！"
李光辉压低声音呵斥，手指悬在监控屏幕上方，微微发抖。
夜视镜头下的暮暮，蜷成小小一团
"孩子一直到现在，都很没有安全感"
李岩松一怔。
父亲的声音，突然哑得厉害，
"刚接他回来那会儿"
李光辉的喉结滚了滚，指腹摩挲着手机壳上，贴着的恐龙贴纸，
"暮暮每天晚上哭得背过气去，嗓子都喊哑了"
李岩松想到，暮暮那个时候还没断奶，又一夜之间来到陌生的环境,不适应是很正常的。
但此时老爷子的语气和表情，都是对宝贝孙子说不出的心疼。
想到白白胖胖的孙子，刚来他们家的那个月，每天哭得撕心裂肺，吃不好也睡不好，居然还瘦了两斤，李光辉居然心疼的，掉了几滴泪。
李岩松一时间，僵在原地。
他看见，父亲衣服上的奶渍；
看见书桌抽屉里露出半截的《婴幼儿营养大全》；
看见墙上那张，自己小时候全军大比武的奖状，如今被暮暮的涂鸦贴住了半边
"爸，我小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夸张？"
李岩松终于，问出了这个问题。
声音在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，他的手指摩挲着，书桌上那道深深的刻痕。
是他八岁那年被父亲罚站军姿，为了泄愤，用刺刀划出来的。
李光辉正在整理暮暮的睡前绘本，闻言猛地转身，瞪了儿子一眼，
“这么小的孩子，你这个当爸爸的就不心疼？”
李岩松皱了皱眉，
“我小时候……你对我实行的可是军事教育，跌倒了都要自己站起来的”
“怎么到暮暮这里，就变了”
最后一句话，李岩松的声音很小，但还是被李光辉听见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