没有一个人敢说话。

    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

    李光辉摩挲着景德镇瓷杯的杯沿,虎口处陈年的枪茧蹭过釉面,发出细微的沙沙声。

    老司令的喉结,在松垮的领口间滚动两下,咳嗽声惊起了窗台上,打盹的虎皮鹦鹉。

    鹦鹉打破了满室的沉默。

    “阿松!阿霜!”

    它只会说,这两个词。

    铁艺挂钟的铜摆,来回切割着凝固的空气,李光辉注意到,儿子垂落的右手无名指在轻微抽搐。

    他轻咳了两声,终于再次打破了满室的寂静。

    这位戎马一生的老司令,在经历过儿子的生死一线后,已经把所有东西都看开了。

    “阿松”

    李光辉用拇指按住茶杯盖,蒸汽在他沟壑纵横的脸前,氤氲成雾,

    “对于这件事,爸爸看得很开”

    他的目光掠过,书架上那排《孙子兵法》,落在儿子绷紧的肩胛线上,

    "传宗接代这种老思想,早该和我的将校呢大衣……一起锁进樟木箱。"

    李岩松的指甲,深深掐进红木茶几边缘,关节泛出青白。

    父亲的声音忽然放得很轻,轻得能听见,茶水顺着杯壁滑落的声响:

    "上个月在icu外头,爸爸对着白墙,把玉皇大帝到马克思都求遍了"

    老司令突然挺直腰背,这个标志性的军人动作,让旧藤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。

    "我们只希望你平安健康,如果你喜欢小孩子,我们可以去领养"

    李岩松的太阳穴突突跳动,喉间涌起消毒水般苦涩的滋味。

    他抬手按住眉骨,指缝间漏进的光斑,在视网膜上灼烧出跳跃的残影。

    “爸别说了”

    他死死捏着,皱巴巴的dna报告单,指节在冷白灯光下泛起青灰。

    孩子们清亮的啼哭犹在耳畔,当时景钰苍白的指尖,正缠绕着他的袖扣,说朝朝暮暮的眼睛像他。

    过去一个月,他衬衫领口总沾着奶渍,口袋里塞着婴儿湿巾,甚至学会了哼唱……荒腔走板的摇篮曲。

    当暮暮第一次用绵软的小手,攥住他食指,某种温热的东西,在胸腔里悄然扎根生长。

    此刻那份温度,却化作锋利的冰碴,顺着血管游走全身——

    原来他悉心浇灌的,是别人种下的玫瑰。

    他感到无比痛苦,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,就在他刚刚进入到,做父亲这个角色时,让他知道,朝朝和暮暮不是他的孩子。

    他好不容易接受了,自己已经成为父亲的事实。

    现实却将他,生生的从这个事实中抽离出来。

    还有景钰,从始至终给自己灌输的就是,他就是孩子们的父亲,这个思想。

    他从来没有,怀疑过她。

    景钰总爱在喂奶时,用发梢挠他下巴,栀子花香混着乳香漫过来:

    "我们暮暮的下巴,和爸爸一样。"

    她的谎言像初春湖面薄冰,美丽而致命。

    此刻记忆里每句亲昵耳语,都变成倒刺,随着呼吸在,他的肺叶上划出血痕。

    她那么好,会骗自己吗?

    李岩松回来的匆忙,口袋里甚至还装着婴儿摇铃,他身上还有她的味道。

    只是这味道,突然让他窒息。

    他该怎么面对她?

    李岩松没吃饭,就一个人回了房间。

    他蜷缩在单人床上,电子钟的幽蓝荧光投在墙面上。

    白色药瓶在床头柜垒成扭曲的塔,各种镇定药物混着安眠药,在胃里灼烧,却烧不穿,景钰留在他视网膜上的残影。

    他盯着手机相册里,那张景钰抱着双胞胎的照片,女人脸颊上的梨涡,还凝着未褪的甜意,碎花裙摆被穿堂风,掀起温柔的弧度。